5. 章五

灾难过后的花食节，是除去经济民生之外一等一的大事，既然把这次节日当做重振士气的关键，轩辕丘高层自然不会轻忽，连姬轩辕都在百忙之中拨冗出席，与妻子嫘祖一起站在台阶上观礼。

由各部族战士组成的队伍静立两侧，威严肃穆、气势强横，这显然给参加节日的族人带来莫大的安全感，因魔族来袭而惶恐不安的心稍稍安定。

在技艺交流和自由贸易开始前，人群聚集在西陵巫之堂之前的广场上。青石板铺就的地方被临时筑起一方高台，边缘已被布下法阵，空中不时有金色、红色的符文闪过，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个巨大的石台内关着数十只魔物，奇异的形貌、狰狞的姿态令普通人望而生畏，但无论是瑟瑟发抖还是手软脚软，人群却始终没有燥乱，而是保持静默，用或好奇或仇恨或厌憎或恐惧的眼神注视着那些怪物。

缙云持剑立在姬轩辕一侧，一张由完整兽面骨制成的面具覆在他的脸上，遮住那张与“战神”名号不甚相符的、格外俊秀的脸，长长的尾纛足有一米多长，安静的垂在缙云背后，他因辟邪之力而灰白的短发不漏分毫，整个人挺立如枪，不见半点颓态。

西陵鬼师站在另一侧，与缙云隔着姬轩辕、嫘祖相对，他面无表情，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拇指轻轻摩挲着掌中的骨笛。巫炤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眼睛又因修炼巫术常年闭着，其他人想从他这里窥到一丝半点的情绪，那是难之又难。

缙云藏在面具下的眼珠朝巫炤偏了偏，心底生出些微歉意。嫘祖和巫炤的好意他心领了，但是……将死之躯又何必多费心思？那份荣耀，还是留给其他更加需要的人吧。

早已知晓今日大祭流程的众多将领跃跃欲试，巫之堂的厉害他们早有耳闻，也不乏亲身见识过，而今有幸得到主祭的赐福，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

巫炤心有不虞，旁人如何他懒得理会，但缙云这样拒绝合的态度，委实令他郁结。他想威胁缙云如果不接受他的赐福，那就取消这次大祭，但缙云肯定会付诸一笑，说一句“巫炤，你不会令嫘祖失望”来回应。

鬼师暗自冷笑，他轻轻在心里道：缙云，你也不会让姬轩辕失望，不是吗。

有熊的族长环视左右，目光从跃跃欲试的众将身上掠过，最终落在缙云身上，他不等对方开口推拒，便率先郎声笑道：“缙云，你是轩辕丘的战神，主持今日大祭的狩猎，舍你其谁！请代表轩辕丘出战，也让族人好生见识一下，人族的剑术，能有何种威力！”

姬轩辕温和含笑，看着缙云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期待与不容推拒。他知道嫘祖的意思，又清楚缙云的身体状况，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会让这个机会被缙云放弃。

或许这个赐福给其他人能发挥更大的用，但它对缙云却关乎性命。

巫炤勾了勾唇，他知道，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姬轩辕的指派，缙云无从拒绝。

——他想要给予的，凭什么让给其他人！

缙云应命而出，他面向高台，脚下微微使劲，便如矫鹰脱兔般跃出，残影还在空中滞留，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在大阵门口处站定。

巫炤举起骨笛放在唇边，一道悠长呜咽的声音响起，那空中分属巫之堂掌握的符文红光大盛，随之引动金色符文，灵气波动氤氲成水帘似的门，被缙云轻轻一掀便露出畅通无阻的入口。

被困在祭台中的魔族发出恶意的咆哮，眼珠子射出残忍冷酷的猎食者光芒，四散开朝来者涌上。

观者屏息凝神，心神为之所摄，气氛越发肃穆。

首当其中的缙云却是无所畏惧，步履轻松，提剑直入。也不见他如何动，只是眼前一花，太岁剑已是锵然出鞘，一刀斩去最近魔族的头颅！

怪物不时发出嘶鸣与惨叫，动却越发凶狠，缙云的身影毫不停歇，重劈、跃斩、横扫……剑招无甚拘束，总是出现在最险要的地方，任是数十魔族围上，也伤不到他分毫！

刀光剑影，杀机毕露。

观者掌心出汗，目不交睫，等到战士还剑入鞘一声轻响传来，才惊觉提气已久。众人纷纷呼出胸中闷气，旋即情不自禁的鼓掌呼喝，齐声高呼缙云的威名，一时之间，“战神”名号响彻寰宇。

巫炤耳边听到姬轩辕麾下众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尽是对缙云的赞誉，他心情扬起之后，却又低落下来，忍不住为缙云的身体担忧。

“……人族虽然孱弱，但面对妖魔，未必没有一争之力。诸君……”姬轩辕的长篇大论自动被巫炤略过，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缙云身上，灵视之术逡巡着在对方身上游走，观察每一处异常的地方。

直到姬轩辕终于收尾，宣布大祭赐福开始，巫炤才拉回心神，冲身后招了招手。

恭敬捧着法杖的怀曦躬身向前，双手高高举起，向西陵的鬼师、轩辕丘的主祭奉上祭器。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崇敬的目光汇聚在巫炤身上。

年轻的鬼师放下骨笛，姿态优雅的握住法杖，随着他双手轻轻往地上一压，其他巫者随之敲响夔牛皮制成的巨鼓，“咚咚”的鼓声像是在为巫炤压阵，明明声震数里，却无法压住巫炤沛然莫御的威势。

灵气托着巫炤凌空虚度，等他双足在祭坛落下，鼓声立刻一变，密集的鼓点与众巫者呼喝的声音极富力道与节奏，盘旋而上直遏云霄。

在精气神最鼎盛的那一刻，巫炤动了，法杖被他舞动，时而轻盈凌厉、迅捷灵巧，时而大开大合、威猛如山，杖顶以妖兽颅骨制成的巫器随着气流穿梭而发出“呜呜”的声响，高昂悠远，混合其他乐声，如利剑直刺苍穹，生生逼的西陵上空行云尽散、金辉遍地！

巫炤全身心沉浸其中，沐浴在阳光下，他轻轻启唇，悠长古老的祭曲自他喉中流泻而出，厚重沉肃又满布勃勃生机。一些音节极其古老，娓娓道来的时候眼前像是看到先民在披荆斩棘中艰难求存，引得无数听众默默和声，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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