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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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笨拙又轻柔的对待，于巫炤来说，完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哪怕是年幼时面对嫘祖，都不曾有过如此境遇，以至于他蒙了好一会儿，才尴尬的试图推开缙云。

太用力有些过分，毕竟对方是一片好意。巫炤的手搭在缙云的肩膀上，力道不大，但足够隔出一点空间，他干巴巴的解释道：“并没有难受，是真的。”

巫炤补充了最后三个字做强调，担心缙云又误会他是强颜欢笑。

这次，缙云顺着力道退了半步，他仔细打量巫炤的表情，确认之后有些困惑，在之前他分明感应到对方有些不虞，如果不是因为主祭，那难道……是因为嫘祖？

随着缙云移开，巫炤终于觉得舒服一些，对方身上透露出的侵略意味过于强烈，纵然主人无心如此，却总是令人下意识提高警惕——那种萦绕在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对擅长操纵死物和血液的巫之堂之人来说，实在分明到无法忽视。

巫炤将灵视之术扩散开来，视野范围从十数步延伸到数百步。他见缙云面带犹豫，又想说什么的样子，便直接道：“你想说什么，明言就是。”

今天晚上他说的话比过去一个月都要多，甚至也宽待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缙云有别于他人的态度，令巫炤不经意间便放开了惯有的矜持。

“……嫘祖对你很看重。”

缙云认真道，思来想去，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了，说的更多，反而不适合。起码在缙云看来，嫘祖与巫炤之间的关系，定然比他和那两个人要亲密的多。

巫炤一怔，转瞬明白过来，他想到嫘祖的话，心情又开始变糟。不过为了让缙云明白，他还是把原因坦然相告：“我生气，只是因为听到姬轩辕这个名字。”

似乎是提到这位有熊族长就足够令巫炤愤愤，他深吸一口气，转而道：“不是说要和我去黑岩？现在就走吧，顺利的话，清晨前便可以回来。”

巫之堂虽然还没完全被他控制，但也差不许多。主祭的威胁早便不被巫炤看在眼里，至于嫘祖在其中的决断，巫炤更是不在乎，无论如何，他肯定站在嫘祖这一边，既然如此，又何必考虑太多，为那些额外“用”费神？

今夜过来，只是想听听主祭的打算，巫炤不喜欢看轻对手，世间事有胜便有负，在结果没有尘埃落地前，巫炤绝不会认为自己稳操胜券。

那毕竟是主祭，已经在西陵威名赫赫二十年有余的强者。巫炤总觉得，主祭此次前来，不单纯是为了和嫘祖对话——这场谈话的意义便是彼此开门见山，宣告心意吗？那未免有些天真，从西陵赶至边境，就算用上法术，最少也要一日时间。

巫炤不相信主祭会如此无聊，他心头倏地闪过几个念头：或许……在回去主持秋收大祭前，事情还会平生几番波折。

巫炤的感觉并未出错。

主祭确实另有后手，他在嫘祖面前显得十分坦然，有一说一、态度鲜明，为的便是暗度陈仓，与黑岩族长取得联系。他亲自教导过嫘祖和巫炤，对这两个人太了解了，他甚至可以猜到，巫炤不会坐视黑岩继续存在下去，必然在近期出手。

……圈套便是为巫炤而设，但主祭大概没有想到，巫炤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缙云，将他规划好的计划统统打乱。

黑岩一族正如其名，依山而居，族长所在的地方山势险峻，石块大多呈现黑色，鲜少有植被生长。上山的路上则分布着黑岩族人的石屋，越是向上，地位越高，而战士则在险要处把守，居高而下，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能看的清楚分明。

巫炤在来的路上特意经过那三个村镇，这便是他有意制造的怨咒之地，虽然因为死的人不够多，但森森鬼气盘旋不去，已经可以派上用场了。巫炤施法将生成的怨灵制住，又以符骨之术驱策亡者骸骨，趁着夜色深沉，他以此为前驱，静悄悄的向黑岩中枢发起进攻。

一路上没有惊动太多人。

缙云将冲到近前的黑岩战士一一斩杀，看到巫炤重新唤起死者，心中油然对巫之堂升起几分夹杂着敬佩的复杂情绪。他曾亲眼目睹西陵战士覆灭其他部族，对西陵的强大自然有所认知，但如同巫炤这般，施展大规模的法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的剑法不错，我听说，已经有人隐隐称呼你为‘战神’。”

巫炤忽然开口。

“还不够。”

缙云微微摇头，幼年他遭逢劫难，被沥楸族族长选做战奴，做的便是死士的活，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不顾一切斩杀敌人。后来沥楸亡于有熊，嫘祖看重他的天赋，又将他从战奴中选拔出来，亲自教导剑术，并引为近卫。缙云的剑术不在乎一招一式，只为杀人。

这样的剑术，自然只能在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缙云觉得不够，是因为他经历过的战斗还达不到让他完善剑术的程度，越是惨烈、越是血腥、越是屠戮，他对手中剑的明悟就越多一分——现在制约他的，唯有经验与长剑本身。

在缙云看来，黑岩是西陵之敌，与敌战，杀人没有对错。所以巫炤用什么手段，他并不在乎，又不是战争之后对妇孺大肆残害，战争期间，拦路的……无论是谁，尽皆可斩！

“听闻黑岩擅长御兽，但现在出现的妖兽，都不值一提。”

缙云眉头微皱，这种现象不太寻常。

“小心戒备。”

巫炤同样发现了这一情况，一路冲到黑岩族长所居的山洞门口，他们遇到的抵抗虽然激烈，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有许多属于黑岩族的大型妖兽没有出现。

巫炤嗅到一丝危险，但以他的能力，就算妖兽能力强大，能够被黑岩族驯服的怪物，又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更何况他此次前来还有缙云相伴，哪怕是贴身搏杀这一弱点，也被完全弥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