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腾龙（下）

康若年仍兀自愣神，主席台上的大银幕却已经开始播放《刀客》的精彩片段以及对康若年的演技评价。而相对评委组给予查尔斯·迪尔曼演技的评价，康若年的评价词尤为地漫长而隆重。

“康若年，华夏国最为优秀的表演艺术家之一、华夏电影界当之无愧的演技标杆。在《刀客》一片中以其精湛而成熟的演技完美诠释了何亮，这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华夏百姓，使《刀客》这部剧情平平的抗战片闪烁着耀目的家国情怀与人性尊严。他的表演精准朴实、圆润通透、至臻完美，再现了那个艰难困苦的时代华夏普通百姓的苦难与坚强、人性与骄傲，演绎出了华夏百姓活的灵魂。何亮，是那个时代无数华夏百姓中的普通一员；亦是华夏民族最为坚韧而珍贵的脊梁！康若年的演绎堪称经典而伟大，值得腾龙奖评委组破例再破例，第二次将最佳男主角的奖项颁发给他！”

通过这高度赞美的评价词，便是对腾龙奖的各种惯例一无所知的人此时也都明白到了康若年这个影帝拿地究竟有多不容易。是以，大银幕上的评价词刚说完，整个大剧院里的人竟都站了起来，一起为康若年鼓掌欢呼。

康若年这才逐渐回神，犹如梦游一般飘上了主席台，从伊丽莎白·李察森手中接过了火龙吐珠造型的奖杯。轮到他说获奖感言时，他傻呆呆地对着话筒愣了足有半分钟，然后无奈叹道：“抱歉，我没准备获奖词……”

整个剧场轰然大笑，网络直播上的刷屏也即刻从“牛逼”变成了“笑劈叉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显然即便是第二次拿腾龙影帝，也没能改变康若年耿直的性格。

大伙笑了一阵，康若年却忽然两眼一亮，要求道：“能不能请主办方把刚才播放的《刀客》电影片段再放一遍？”

影帝的这点小要求，主办方当然会满足。于是，银幕上再次播放了《刀客》的片段。

那是一片寂静的黑暗。通常而言，为突出强调紧张的氛围，导演会选择在这种场景加上各种诡异的配乐调动观众的注意力，但《刀客》没有。安静而黑暗环境里，只有康若年所扮演的何亮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扶桑军秘密电报的声响。

“刷……刷……刷……”

那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环境里无限放大，教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以免再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静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何亮猛一抬头，眼底的惊惶一闪而过，他一闪身本能地躲入了门后，右手悄悄地伸进了衣缝紧紧抓住了怀里的刻刀。

只听“吱呀”一声，一个扶桑军官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开灯，而是四下张望了一番。很快，办公桌上的那几张电报引起了他的注意——有几张电报乱了顺序。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左右望了望。门后的何亮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尽力贴在墙壁的瘦削身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大概只过了几秒钟，那扶桑军官拔腿就走，何亮就在这个时候猛地从门后扑了出来，自他背后狠狠勒住对方的脖子，细长的刻刀一下扎入了那扶桑军官的脖颈中。那扶桑军官的脸因失血而逐渐苍白，慢慢不再挣扎。可何亮的脸，却分明比那死人更白了数分。

镜头一转，何亮已经带着那几张电报悄无声息地逃了出来。他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刻刀扔进了河里，一路奔逃至远离扶桑军驻地的居民区小巷。他知道，他暂时安全了。他两颊熏红，兴奋、紧张、疲惫，面上挂着怪异的微笑嘴里不住喃喃：“爹、娘、小妹、小石头……我给你们报仇了……报仇了……”念叨了两句之后，那笑容又越来越苦，终于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他神经质地扯着衣襟擦着干净的双手，身体一个劲地发着抖。“我……我……杀人了……杀……杀了人了……”

显然，何亮并不是往常所见的那些抗战英雄。是苦难深重的命运，将他逼到了不得不与侵略者对的地步。为潜伏者、为革命党，他都不够英勇豪迈不够睿智果敢，对敌人的恐惧和人性的慈悲始终跟随着他、折磨着他。然而，他的不完美却使他更伟大。

电影片段到此为止，掌声重又响起。

康若年就在这掌声之中朗然说道：“何亮这个角色该如何演绎，我们整个剧组曾经历了漫长的讨论与争执。他的性格特点、一言一行都是我们整个剧组的共同心血，能够饰演这个角色是我的荣幸，这个奖项属于我，更属于我们《刀客》剧组的每一位成员。谢谢大家！”

整个剧院再度为康若年的谦虚鼓掌，坐在位置上的袁纵却轻哼了一声。为导演，袁纵一开始准备塑造的是在与扶桑军一次次的交锋中逐渐成长起来的战士，挥洒自如生死一笑。可康若年却坚持要将何亮演绎成从头到尾都是那个逼到绝路不得不反抗的普通百姓，他希望无论什么情况下，何亮都能保留一点人性。袁纵当然不高兴，几番与康若年争执。那个时候，康若年可没有现在表现地那么……温顺。

到最后，其实谁都没能说服谁。但谁让康若年才是表演者呢？袁纵总不能代替康若年上镜，只得含恨从了。

“我仍然坚持何亮杀的，不是人而是禽兽。如果他始终为此感到痛苦，那并非他的人性光辉，而是懦弱。但是……既然你坚持……但愿评委组会喜欢这种看似深刻其实矫情的人性探讨吧！”

袁纵曾如是说。

而事实证明，腾龙奖的评委组果然很喜欢这“看似深刻其实矫情”的人性探讨。在最佳男主角奖项之后，评委组又将最佳导演颁给了袁纵，至于最佳影片的奖项则给了《漫长的圣诞》。由此，第35届腾龙奖的最大赢家便由《漫长的圣诞》与《刀客》并列。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所有人都预测腾龙奖颁奖礼之后，网络上的大热门将是《刀客》一片。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整个腾龙奖的话题都被一张照片艳压！

那张照片，不是康若年、不是查尔斯·迪尔曼，甚至不是红毯上争奇斗艳的诸多女星，而是——腾龙奖颁奖礼当晚的夏至，那甚至只是一张抓拍的侧身照。

腾龙奖颁奖礼结束后，夏至随《刀客》剧组一同离开大剧院。就在上车前一秒，他无意识地倾前身，面无表情地伸手扶了扶颈间的黑色领结。

“这位光芒四射的小王子究竟是谁？”

——在诸多腾龙奖宣传照中慧眼抓出这一张抓拍的博主，创造了他/她发微博以来最高的一层楼。腾龙奖颁奖礼结束后的短短24小时之内，网友的回复刷出了数万条。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闪瞎我钛合金狗眼！”

“就他一个，瞬间把红毯上的海天盛宴的水准拉到了皇室晚宴的逼格！”

“加上康若年，妥妥的皇帝陛下带着他家宝贝太子殿出来巡视臣民啊！”

“夏至你们不认识，云战也不认识吗？村通网啊！”

“张峻走后，光影接下来要力推的新人。这种宣传套路，城会玩！呵呵！”

“明明没有参演《刀客》，还舔着脸踩康若年上位。就凭他？也不怕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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